试殇
曾经有人这么告诉过我,诗总是隐藏在烦嚣红尘中的最深处。正如同纯洁无暇的珍珠一般,总要在黑暗的海底深处方能得之;亦如同黑夜中飞翔的萤火虫,要在腐烂的草泥堆中才能茁壮成长。我想,它们的道理是一样的。
期末考那一周,半圆形的重压力笼罩着整个校园。我从不敢在走廊上放声高论。人们络绎不绝的经过你的身边,却没有愉悦的交谈与精彩的笑话,只听见冰冷的脚步声,与疲惫的轻叹息。同学埋首笔记练习,低声呢喃,仿佛读熟了就可以逃过一劫,不须再受考试之苦。熟读之,慎勿忘,等待考卷一分发下来即满满填上,不留一丝空隙。
步入考场,风扇呈圆形三百六十度地在天花板上转动,沙沙的声音听起来在这安静的空间里特别讽刺。平日嬉皮笑脸的同学,总是在此时此刻方可一睹他们认真的模样。两眼紧紧地盯着厚厚的笔记,仿佛自己对于掠取知识是多么的渴望,显示出自己的睿智博学与孜孜不倦,无论是豪迈《念奴娇》、婉约《雨霖铃》,抑或是三角对等公式第一定理,都了如指掌毫无困难。很遗憾的是,遗忘背叛了记忆。望了望考卷,笔尖却无从下手。强背的定理定义以及冗长混乱的数学公式在脑海里已经显得残缺不全,仅存的是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硬起头皮把自己残缺不全的知识划破苍白的答案卷,之后狠狠地把自己抛离教室,神经兮兮地走向另一个黑洞。
双眼紧盯着历史课本上的每一行字。很意外的,掉出了一些我似乎从没见过的专有名词:“亚当斯密提倡自由经济学说,著有《国富论》一书。”一字一字走出了书本挥起手来向我耀武扬威,这群混乱的字似乎不愿走入我的脑袋。于是我决定呼唤毅力战队的英雄,战旗戈甲,挺矛刺向肥大的瞌睡虫,捍卫起卷伏读书的学生。也许是对战士的长矛产生恐惧,原本趾高气扬的字早已溜之大吉,不过相信他们不打算走到我脑子里去的吧,还真是苦呢。读着读着,已过午餐时间,肚子却未曾得到它应有的待遇,此时脑袋忽然变得澄明起来。书上凭空出现了几页彩页,出现着成绩单蹦出几个好成绩来、时间暂停不需考试、考试延期,咻!又无踪无影了。捧着从同学那里借来的笔记到图书馆准备复印,路上遇到几位朋友,都嚷着熬夜念书、要考的科目莫名其妙多了起来、好想睡觉。天,这岂不是越说越睏了么?话说人在极度疲劳的时候想的事情是无法以常理猜度的,脑袋似乎变成三合一的怡保白咖啡包,加些热水,脚步变轻,动作渐渐慢去……
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我想也没什么琼楼玉宇,只有些闲言闲语吧,我们像在悬崖的顶端,想乘风而去。
这时的我,应该和三五好友聚在食堂,点了几杯热咖啡,在那里好好磨上一两个小时;这时的我,应该是坐在课堂上假装专心听着老师“精彩”的授课,而手上却捧着《雪山飞狐》津津有味的阅读着;这时的我,应该是趁着空节自修时段大吵大闹,和朋友聊聊天,兴致一来放声歌唱。
如今却十分讽刺地,食堂挤满了人却鸦雀无声;没有人在课室里授课,却倒有人努力地在向着课本学习;没有空节,甚至没有任何人管制我们,我们却如纪律部队般一致的捧着厚厚的书本放在膝盖上喃喃自语。空气里蔓延着一股沉睡迷离之感,太阳似乎消失了,月亮挂空懒洋洋地反射着微弱的太阳光,建筑物松垮垮的,没有了严肃僵硬的质感。我这是在哪里呢?模糊陌生的景物、软绵绵的步伐,我似乎堕入了另一个不曾见过的空间一样。
唯一显得喧嚣的地方,恐怕就是图书馆的复印部了,人潮汹涌激起重重声浪。看着四四方方的复印机,顿时觉得它是幸福的。人懂得记忆和遗忘,而它不晓得记忆和遗忘。笔记影印,刷,来来回回发出诡异讽刺的黄光,复制它不晓得的虚构空无的理论。看着它把一张张的纸吐出来,我默默地看着手上的笔记:梅特涅时代也被称为“反动时代”。唉,就算是“正动时代”也不关我们这个时代的事情吧!我才不管你反动不反动,有一个名字就好啦,还要写什么呢。胡思乱想了一阵,看了看坐在我不远处的初中学弟,正兴高采烈地与朋友商讨着在考试后到什么地方庆祝。看他们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真羡慕。
这时候你不难发现,你身边的朋友们的数学特别好,深怕自己少计算了应该要考哪一科,更对自己每日考试时间了如指掌,与往常他们在小测验里证明三角恒等式与牛顿第一定律的糟糕成绩要好得多。朋友碰面打招呼,一定问一句:“你可有选修这一科?”仿佛是我们学生间的另类语言,一个用来表示自己是考生的另类语言。到食堂买卡布基诺的时候,刚好遇到理科班的同学,问他还有几科,他摇头晃脑恍恍惚惚地说5科。那未免太恐怖,那时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进入理科班。本来转身要走,他忽然拉着我说叫我和他一起上线打怪拿宝物,才知道原来他以为我问他的是线上游戏的任务。我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毕竟有些同学天赋异禀,当人们惨受压力折磨之际,仍有人清醒悠哉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走自己的路,喝自己喜欢的汽水,玩自己喜欢的线上游戏。我佩服我朋友,佩服着那些清醒面对考试仍悠哉悠哉的朋友。
喝口卡布基诺,身体温暖了起来,身体却打了个哆嗦,我害怕考试么?我想是的。
拿起书包,搭车回家。今天也该是不眠之夜了。
搭车离开的路上,回头望,远方学校的位置,似乎有许多无形的砖块堆砌了一座城市。里头的人儿不歌唱、不跳舞,只晓得痴痴望着反射阳光的阴森圆月。他们不喜爱美好的点心甜食,只要咖啡因喂养他们残存的意志力。
好累。
忽然看见一只浣熊打着旗号绕着学校游行,吟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似是远古动人的诗篇故事。我好奇、凝视、发呆,看得痴了。
身体不自觉的跟了过去,随着诗篇的节奏左右摇摆着。
旗号似乎是写着:可口诱人的睡眠。